中国光伏首富浮沉录：从百亿身家到近乎归零的十年轮回

如今的他们,十年前就已以财富的新贵、中国新能源的代言人等形象深深地烙在了大众的脑海中，十年后他们却各自有了不同的结局：有的远走他乡，另有更多的则身陷囹圄或重整旗鼓。

2006年，施正荣以186亿元身价荣登中国首富宝座-4。这位从澳大利亚回国的太阳能博士在短短四年间，将无锡尚德打造成中国大陆首家登陆纽交所的民营企业。

巨大的财富效应让光伏产业成为吸引各路资本的黑洞-3。仅仅一年后，32岁的彭小峰带领赛维LDK上市，并以4.86亿美元融资额创下中国新能源企业在美IPO最高纪录，登顶江西富豪榜。

与此同时，苗连生的英利集团也在美上市，使他以近140亿的身家稳坐河北首富。

在他们的崛起背景下，一批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就以短短几年的时间便从零到百亿的财富神话般的成长，成为了中国新能源的最耀眼的明星！。

01 产业风口：为何光伏成为创业摇篮？

2000年，37岁的施正荣带着技术和在澳洲两年的薪水40万美元回国创业。他几乎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寻找愿意支持他开发“光伏发电”项目的城市。

对大多数人来说，当时的“太阳能光伏”这门新事业都如同神话一般陌生。

经过不懈努力，2001年1月，在无锡市委的主导下，八家当地企业以摊派方式筹集到600万美元，与施正荣合创无锡尚德太阳能电力有限公司。这关键的地方政府支持，成为中国光伏产业爆发的起点。

2004年，随着欧盟多国开始补贴光伏发电，全球光伏市场突然井喷。早早布局的尚德因为技术领先、规模够大，成为这场产业爆发的最大受益者。

2005年12月14日，尚德成功登陆美国纽交所，股价从15美元一路涨至80美元。资本市场对新兴行业的狂热追捧，让施正荣一夜之间身价飙升至23.13亿美元。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尚德的成功刺激了无数追随者。彭小峰的赛维、苗连生的英利、高纪凡的天合光能、靳保芳的晶澳……一批光伏企业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并在资本助推下纷纷登陆美国资本市场。

“看着这些富豪们的资产，一定会让人羡慕至极。”2012年的一份行业报道如是写道。在当时的“新财富500富人榜”中，有多达13家光伏企业上榜。

02 财富密码：首富们如何快速积累财富？

相较于传统的那些靠 inheritance 的“富二代”，光伏行业的企业家们却能以惊人的速度创造出一大批的新财富。

施正荣从2000年回国到2006年成为中国首富，仅用了6年时间。他创业时只有40万美元现金加技术入股，四年后却变成了拥有150亿元身家的富豪。

更夸张的是彭小峰，从创立公司到赴美上市，施正荣用了四年，而彭小峰只用了两年。

这种光速创富的背后，是资本市场的疯狂追捧。2007年，彭小峰的财富达到了惊人的400亿元，苗连生的财富也达到了140亿元。

同年，新能源行业发展极快，50位能源富豪的总财富为1847.5亿元，平均财富为37亿元，而2006年50位能源富豪的总财富仅为694亿元，平均财富为14亿元。

太阳能光伏业是新能源行业的主力军，从事太阳能光伏相关行业的10位富豪的总财富高达898亿元，占《胡润能源富豪榜》总财富的48.6%。

“拥硅者为王”成为这一时期的真实写照。由于从事生产线低端的下游组件业务，即便技术先进，上游原料短缺现象仍然牵制产能扩张。

2006年，尽管多晶硅市场已陷入严重的供不应求，价格一路飙升，尚德毅然与全球大型硅料供应商MEMC签署了50 - 60亿美元的多晶硅合同，合同期为十年。

03 急速转折：千亿财富为何迅速蒸发？

泡沫终有破裂时。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的爆发让整个光伏产业迅速进入寒冬。

随着金融危机阴霾笼罩全球，西方国家光伏补贴政策退坡。一时间内，激进扩张的中国光伏企业一夜间跌入产能严重过剩的地狱，企业纷纷倒闭-6。

据当时的数据统计，仅是金融危机期间，国内就有超过300余家光伏组件企业倒闭。

尚未从金融危机中恢复元气，中国光伏企业又遭遇了更致命的打击。2011年—2012年，欧美国家先后掀起对中国光伏的“双反”调查。

数据显示，2011年，中国光伏产品对外出口225亿美元，但到了2012年就骤降至127亿美元。

尚德电力则在这样的背景下，每年背负着超过80%的负债率。2011年，尚德不得不以2亿美元的“分手费”终止了与MEMC的倒霉合同。

然而一切为时已晚。到2012年上半年，多晶硅价格已降至每公斤24美元-2。但此前签订了长期合同的光伏企业，还得按合同以每公斤几十甚至上百美元进货。

04 巨头崩塌：首富们如何从神坛跌落？

危机接踵而至，光伏巨头的崩塌比崛起更为迅速。

2013年3月，无锡尚德宣布破产重组。此时，施正荣从2006年最高峰时的186亿元身价，到如今“接近于清零”。

更让人唏嘘的是，尚德内部还上演了宫斗戏，施正荣被董事会罢免了董事长职务。面对危局，国开行和无锡市委要求施正荣以个人资产做担保拯救尚德，而施正荣拒绝了。

接下来，他远走澳洲，独自一人“躲清闲”去了。

两年之后，背负300亿债务的赛维也走上了清算的道路。2011年与国开行等金融机构的对赌成为彭小峰光伏事业的绝唱。

面对惨烈败局，彭小峰将失利原因归咎为西方的“双反”政策，自我的检讨与反思不足。他随后辗转电商和P2P的“东山再起”，皆成耻辱和败绩。

苗连生的英利也因巨亏被迫重组。特别爷们的是，即便被列入了失信人名单，他也没有选择逃避，而是拿出全部身家偿债。

“老苗不跑，英利不倒”一度成了业内的标语。被重组委员会问到有什么诉求时，他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没有诉求，把我从失信人名单中除名就行了。”

05 产业涅槃：光伏魔咒如何被打破？

系统的反脆弱性是以牺牲个体为代价取得的。先驱们几乎都成了先烈，但他们的拓荒与跌宕为整个产业继续发展提供了方向。

在施正荣、彭小峰等第一批光伏首富陨落的同时，新一代光伏企业正在悄然崛起。

2005年，施正荣携尚德高调敲开纽交所大门之时，李振国和他的同学钟宝申低调合体，并且决定在光伏领域走出一条不同的路：以当时还非主流的单晶硅技术路线为立业之本。

在技术不断进步之际，最终单晶硅的度电成本也将会实现从高到低的根本性转变。通过对其充分的研究，也将会为其今后的发展提供可靠的依托。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是，单晶硅当时并不被行业广泛认可，押注这一技术的隆基并没有获得太大的市场份额和资本关注。

正因为如此，他们没有在行业盲目扩张时同步跟进，反而继续专注技术。

这场拉锯战历时10年，终于在2016年出现了实质性的转折点。2017年12月，美国太阳能发电市场调查咨询公司SPV在发布的太阳能发电市场报告中表示“单晶硅型”太阳能电池板出货量首次超过“多晶硅”。

李振国的隆基笑到了最后。

多项先进的技术如拉晶、装料量的不断增大、金刚线的切割薄片化等的大规模的产业化的应用同时，使得单晶硅片的生产成本大幅地下降了。

作为以上技术创新最主要的力推者的隆基，最终在多晶硅最主要的堡垒——性价比上取得巨大突破，单晶硅用性价比打败了多晶硅。

06 未来之路：中国光伏的教训与启示

中国光伏产业几经曲折，如今已成为与高铁、5G一样在国际竞争中有显著领先优势的新兴产业。

据彭博预测，未来30年太阳能在全球能源中的占比将实现飞跃（预计2050年光伏、风电合计占发电量的48%，并且超过2018年全球总发电量），将吸引超过4.2万亿美元投资。

光伏发电成本主要是投资折旧，建成后维护、运营成本低廉。光伏度电成本接近火电，决定因素是电池板、组件及配套系统价格高达90%的下降，中国制造功不可没。

回顾近二十年的中国光伏的跌宕起伏的发展历程，不难从中看出一条由起起落落、波澜壮阔的曲线所体现的“从草根崛起到全军覆没，再到涅槃重生的奇迹般的逆袭之路”。

第一代光伏企业家们用他们的成功与失败，为整个行业积累了宝贵的经验与教训。正如国家能源局原局长张国宝所言：

“光伏在中国的异军突起，讲述了一个草根产业在中国崛起的生动故事。我们应该记住无锡尚德的施正荣先生和保定英利的苗连生先生为中国光伏产业的发展作出的历史性贡献。”

“他们正是在本世纪初以企业家的眼光创立了光伏电池生产企业，施正荣先生带来了光伏技术，带动了中国光伏电池的工业化生产。当然，他们在后来的经营中遇到了问题，但我们不能仅以成败论英雄，应承认他们的历史功绩。”

2022年11月，隆基绿能宣布自主研发的硅异质结电池转换效率达26.81%，打破了全球硅基太阳能电池效率的最高纪录。68年光伏史上，中国光伏企业首次创造了硅电池效率的最高世界纪录。

施正荣的回国继续在光伏行业的工作中深耕细作同时，曾经的首富彭小峰也在一系列的创业失败中逐渐地从公众的视野中消失了。

他们的命运，正如那本关于李河君的书名所言，不过是一场《中国领先一步》的梦想。